“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希望所有的医务工作者都能将白求恩作为自己永恒的榜样。”

    他的心里有个白求恩

    舒亦喃

    1939年12月21日，毛泽东写下了《纪念白求恩》一文。

    1963年，全国掀起学雷锋的热潮。顾玉东在雷锋常读的三篇文章中，读到了这些之后引领自己一辈子的文字：“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那年，顾玉东已从上海第一医学院毕业两年，被特别指派为杨东岳的助手，参与创办华山医院手外科。

    人生是螺旋形地上升，有时候会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最初的起点，是，又不是。如今八十岁的顾玉东一头银发，身板还是挺直的，步伐也不比年轻人慢。半个多世纪的时光仿佛只是刹那。对这位受人尊敬的工程院院士、手外科、显微外科专家，复旦大学博导来说，最欣喜的是能从一起工作的学生们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我对他们的期望唯有坚持一个目标，一个方向。”顾玉东说。

    1966年2月，杨东岳带着爱徒顾玉东进行了世界第一例足趾移植再造拇指手术。22小时的手术结束后，作为主刀医生助手，顾玉东没有休息，继续留在病房观察术后恢复情况，每过一小时爬起来观察伤口的颜色，毛细血管回流有没有阻塞，肿胀程度如何，表皮温度有没有变化。他和病人睡在同一房间整整10天。

    首例足趾移植再造拇指手术成功后，同年3月、4月、5月，师徒两人又连续做了4个案例，均告成功。6月，“文革”开始，两人被认定为走“白专道路”，下放到青浦新农公社接受“改造”。白天，他们和农民一起劳动；晚上，两人偷偷摸摸地拿出五个案例的资料，杨东岳总结手术方法，顾玉东总结术后的血循观察指标。

    所幸，“文革”后期，科研得以批准继续进行。领先于世界的游离足趾移植术（1966）、缝合血管的游离皮瓣移植术（1972）相继问世，世界首例血管神经、肌腱、骨、皮肤一次移植和带血管的骨皮瓣、骨膜一次移植手术成功（1977）。1979年，在美国旧金山召开的第28届国际外科学术会议上，世界著名显微外科专家伯恩克宣布：“游离足趾移植再造拇指和手指的手术是中国首创，杨东岳教授的这项工作，是世界上做得最早、最多、成功率最高的。”

    1981年4月，受卫生部委托，华山医院主办了全国首届显微外科学习班，以向全国推广足趾移植再造拇指的技术。授课期间，杨东岳肩关节异常疼痛，但仍坚持讲完一周全部课程，并为一位19岁女工因右手拇指缺损做足趾移植手术示教。上了手术台才发现，她的足趾非常细，一般人足背动脉是2mm，而这个女工足背动脉小于1mm。在之前的百例足趾移植手术中，遇到过4例血管细于1mm的案例，3个失败。顾玉东不得不暂时停下手术，和姑娘的母亲解释情况……

    “我们从大连赶到华山医院，就是相信上海的医生。如果成功了，是我们的幸运；如果失败了，我们绝不后悔，只要你们尽力就行了。”那位母亲的语气悲伤而坚定。手术继续进行，杨医生做完手术后去检查，才发现肩部病变是肿瘤转移所致。

    姑娘术后血管痉挛一直没法缓解。一星期后，医生不得不对她进行截趾手术。

    姑娘出院那天，顾玉东叫了个车，和姑娘的母亲一边一个搀扶着姑娘，送到十六铺码头。他久久地站立岸边，呆呆地目送着轮船远去。汽笛呜呜，如同姑娘压抑的哭泣。

    三个月后，恩师杨东岳去世。站在老师简洁的家中，顾玉东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出方法，创造百分百的成功率。

    重新翻开之前的一百例病例，顾玉东开始钻研之前失败的原因。在1985至1987年间，顾玉东做了将近100例这样的手术，终于归纳出了用两套供血系统的方法进行足趾移植。有了这个方法，只需多加两小时，一个足趾就等于有了两个发动机，一个坏了还有另一个，双重保险。至今，凡是做两套供血系统的手术，没有一例失败。

    秉承对科研精益求精，顾玉东又将研究方向拓展到臂丛神经。在治疗臂丛神经根性撕脱伤方面，他首创膈神经、多组神经及健侧颈7神经移位术；在显微外科基础研究中，他提出血管内皮细胞愈合机制及平滑肌酶的变化规律；他还为肢体创伤设计了多种皮瓣及带血管神经移植。回头看来时路，这条路一走已近六十年。

    从业务到管理，如今，华山医院上下，没有人不知道顾玉东提出的“四心”原则：同情心（爱心）、责任心、进取心、团结心。在手外科，由顾玉东倡议的“白求恩奖”每年都会表彰从管理、教学、科研、医护各个条线的医务工作者。每年3月3日白求恩生日，手外科的医护人员都会聚在一起重读《纪念白求恩》。

    “一个人的能力总是有限的，希望所有的医务工作者都能将白求恩作为自己永恒的榜样。”顾玉东说。

    世事变幻，唯有信仰是人心中的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