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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特别策划】怀念恩师盛志勇院士

2025-04-04   解放军总医院第四医学中心   阅读量:22

    [按语]清明时节,慎终追远,我们深深怀念为医院做出贡献的前辈。一年多前,中国工程院院士、原解放军总医院第三〇四临床部专家组组长盛志勇以103岁高龄去逝。盛院士曾任全军创伤中心主任、全军烧伤研究所所长,建立全军首个创伤外科研究室和重症监护室,建成国内首个低温异体皮库,是我国烧伤和创伤医学领域的主要开拓者之一。本期我们约请原重症医学科主任林洪远教授撰稿,怀念一代大家对于学科人才建设的一往情深和重要贡献。先辈虽去,但精神永在,抚今追昔,更令今日之第四医学中心人奋勇无畏地向着新的征程阔步前行。

    敬爱的盛志勇院士离开我们已经1年了,我们深切缅怀这位在我国、我军,乃至世界上享有崇高声誉并做出重大贡献的业界先辈,也使我再一次回顾起曾经追随盛老共同走过的岁月,一切仍历历在目。

▲盛志勇院士(1920.7.1—2024.1.27)

    我是在1982年就读盛院士烧伤专业研究生的,1985年毕业时盛老告诉我 “你去做ICU”。在那个年代ICU还鲜为人知,我更是一无所知。于是盛老把我带到协和医院。协和医院ICU建立于1982年,是我国第一个用现代医学理念成立的专业化的ICU。当时的ICU主任陈德昌教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详细介绍了ICU的概念、功能和任务,并陪同我们参观他的病房和设施,这一切都使我感到新鲜并萌生了对ICU的兴趣,自此进入了这个领域,成为我国重症医学领域第一批 ”吃螃蟹的人“。

▲304医院ICU第一批创业者

    这时,304医院的ICU也已在盛老的倡导下建立。就在协和ICU建立不久,1983年盛老便抽调了一个胸外科主任和两个护士赴协和ICU进修学习,次年便建立起了304医院ICU,成为全军首个,也是全国最早的ICU之一。随后盛老又陆续抽调几名医生和护士补充ICU力量,我便是其中之一。

    盛老对于重症患者管理和ICU建设的远见卓识远非当年多数专家可比。在我准备报考盛老研究生的那些日子里,就从图书馆查阅了多篇盛老发表过的论文,发现他对重症患者的多器官衰竭格外的关注,也令我对盛老的学术兴趣有了初步了解。事实也证明,无论我的入学考试还是在后来的工作中,盛老对创伤脓毒症和多器官衰竭救治的研究和探索都倾注了巨大的心力。不但要求ICU人员专业化,而且为ICU配备了当时最先进的设备,如Golden1000血流动力学监护仪、Servo 900C呼吸机、颅内压监测仪、HP绘图仪等,均堪称一流。

▲外院来304医院ICU的参观学习者

    由于盛老的支持加之我们ICU设备先进和医护人员的勤奋努力,304医院ICU业务做得风生水起,在处于重症萌芽期的国内业界享有很高的声誉。引得全国各地来参观、学习的医生和护士络绎不绝,甚至是整建制进修,回去后便全盘复制。

    我们不但带出了更多的新从业者,而且1992年还编写了《危重病医学手册》,这是当时国内业界罕有的专业书刊,为引领后来者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重症医学科查房

    盛老在直接关心和支持ICU建设的同时,还倡导不同专业的外科研究生到ICU轮转学习,使他们不但掌握精良的手术技巧,还在一定程度上具备对危重患者围手术期的管理能力,做到两手硬。因此,包括烧伤、骨科、普外、麻醉的许多研究生都曾经到ICU轮转过,而他们后来都成为了科室的骨干和学科带头人,如申传安、李峰、贺立新、焦华波、史亚民、张伟佳、郝建华、刘润梅等。

    盛老不但对304医院ICU建设投入巨大精力,还积极推动全军重症医学的发展。1998年我们组织召开了全军首届危重病医学研讨会,盛老担任会议主席。军内外从业者数百人到会,进一步扩大了304医院ICU的影响力和辐射效应。

▲全军首届危重病医学研讨会-1998年

▲研讨会上盛老与代表亲切交谈

    早年,中华医学会还缺乏对重症医学重要性的认识,受到2003年ICU在抗击SARS中发挥重要的作用的启发,2005年中华医学会批准成立重症医学专业委员会。以此为契机,盛老迅速联系了军内程天民、黎介寿、卢世璧、王正国等几位具有影响力的院士和ICU专家,召开了一个小型研讨会,为成立全军重症医学专业委员会定下基调,随后即向原总后科委会提出申请,总后科委会也迅速作出回应,于是全军重症医学专业委员会于2006成立,并在南京召开了成立大会。

▲2005年盛老组织专家开会为成立全军重症学会定下基调

    成立大会高朋满座,当年的总后领导和全军、全国的重症医学及其他多个学科的专家悉数到会,参会总人数达1000余人。主席台上,盛老、304医院领导和我均就位,足见我院ICU在全军业界的地位和声望。全军重症医学专业委员会成立后,即与中华医学会重症医学分会和中国病理生理学会危重病医学专业委员会三足鼎立,成为当时在中国最具影响力的重症医学学术组织之一,作为当选主委的我深感任重道远。

▲2006年全军重症医学专委会成立大会盛况

▲本人代表全军重症医学专委会发言

    而最令我刻骨铭心、感念不忘的还是盛老几十年来对我个人的悉心爱护、教导和培养,利用一切机会为我的成长铺路搭桥。从我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到以后的数十篇论文和数十部专著的编写,背后都有盛老倾注心血参与的身影,许多还是联名发表。

    1992年中华创伤医学会成立由创伤界元老蔡汝宾教授领衔的创伤评分组,盛老推荐我加入,我是其中最年轻和资历最浅的成员。2002年由黎介寿院士领衔的全军普外专业委员会成立8个专业组,在盛老和黎沾良教授推荐下,我担任了危重、感染学组组长,使我有机会结识了众多普外专家。2009年,盛老牵头并由我具体实施准备开展一项“吸入性损伤治疗的临床多中心研究”。在筹划过程中,盛老又带我结识了夏照帆院士、孙永华教授、吴军教授等烧伤界的专家。盛老所做的这一切,都意在通过我与这些不同业界专家的交往扩大我的专业视野,我也确实从中学习到许多,受益匪浅。2009年国内某企业建立“研究基金”将部分收益回馈社会,受到业界的高度评价和重视,不但委员中吸纳了国内所有在重症界有影响力的专家,而且还成立了顾问委员会,盛老、钟南山等关心和支持重症医学建设的多个领域的老专家都赫然在列。我是该基金会负责人,盛老对我的工作给予了巨大的支持,不但认真协助审核诸多研究课题,而且身体力行积极参与。

▲研究基金会专家留影-2008

    自上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严重感染导致的脓毒症及多器官衰竭成为继单器官衰竭后对重症患者预后最严重的威胁。其主要的病理损害主要包括全身炎症反应、深度免疫抑制和广泛的凝血紊乱,且三者存在联动关系。但直至本世纪初,国际学术主流还是把炎症、免疫抑制和凝血紊乱视为阶段性改变。但我认为,一旦炎症反应启动,其它两种反应也会同时跟进,因此主张对脓毒症的治疗应该抗炎与免疫增强并举。基于上述理念,我在2002年向北京市科委申报了“脓毒症免疫调理治疗”和“脓毒症抗凝治疗”两项多中心临床RCT研究课题。当时业界鲜有接受这种治疗理念者,但我却从盛老那里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和支持,使我有足够的信心和底气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数十家医院,详细讲解我的理念,招募参与者,并使研究最终获得成功,至今余音犹存,成为我职业生涯中浓重的一笔,但这也是盛老在背后的支撑我才能走到这一步的。

▲盛老为重症医学科题词

    盛老虽然学富五车,但他在毫无保留地把他一生所学和经验传授给我的同时,又要求我不断地吸收新的营养并创新。为此,他希望我常去他的办公室交换“新情报”并交流想法。只要超过3或5天见不到我,一定会亲自来我的办公室找我。来时往往夹着一摞文献资料,往我的办公桌上一撂,谈完后还要在我办公桌的书堆中翻找,问我“你有什么新东西”。对此我时常感慨:跟着这样的老师,做学生的还哪敢有一点懈怠?

    我曾在1995年10月10日赴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创伤救治中心进修,受教于当时国际著名危重病医学专家威廉.西巴教授(已于2004年去世,美国危重病医学杂志为此还专门发表了悼念文章)。行前我本计划进修1年,但期满后西巴教授希望我继续延长。在那通讯手段还很落后的年代,盛老数次写信给我,希望我早日学成回国。在盛老诚挚的感召下,我在学习满两年后于1997年10月10日毅然回国,这在当时赴加拿大学习的我们几个中国人的小圈子里,我是唯一的,正是盛老的感召力使我迈出了这不同于他人的坚定一步。

▲辜负西巴教授盛情毅然回国-1997

    尽管有盛老的鼎立支持,但重症医学与传统专业相比毕竟是最年轻的,而且规模也小,因此ICU工作的推进还是比较艰难。对此,我曾经感到很郁闷,几度有过到地方发展的想法,但都被盛老及时制止了。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一家医院新成立了ICU,希望我能过去,我也有此意愿,但不敢对盛老明说。于是就对盛老说,该医院ICU搞得不错,您也过去看看,于是我就带盛老过去了。哪知该院院长不明就里,就带着盛老看了个遍,还说我们已经为林主任准备了这个、准备了那个。这时我发现盛老的脸色变得铁青,一句话也没说,回院后也未与我提及此事。但盛老却在院常委学习会上大发脾气,搞得气氛很尴尬。事后院领导找到我问明缘由后告诉我 “有问题可解决,但不能走”。在这个风波后我再也没敢向盛老提过离开304医院的想法。

▲ 倾听盛老教诲

    在过去几十年中,对我工作中的失误和不当的念头,盛老从未发过一次脾气和喝斥,总是循循善诱地进行引导。在我们的交谈中,盛老少有坐在办公桌后面,更多时候是与我共同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促膝交谈,这种温馨场景令我深切感到盛老对我的器重和厚爱,没齿难忘,决心此生不负他老人家,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盛老带姚咏明教授一同查房

    盛老深知,重症医学和脓毒症研究的发展必须坚持走临床实践与基础研究紧密结合之路。因此积极鼓励创伤外科研究室与ICU合作。为此,盛老到ICU查房时总是带上姚咏明教授,共同探讨可以合作的着力点。事实上,我们ICU曾经发表过的许多有影响力的论文都有姚咏明教授参与和积极的付出。2007年我卸任ICU主任,改任新建的“急危重症救治中心”主任,盛老和我都力荐姚咏明教授兼任该中心副主任,并获得时任院领导的首肯。这种医教研联合建科模式,至今仍有重大意义。

    对于创伤救治,盛老还心心念念地希望建立一支危重创伤的专业救治队伍,这支队伍包括急诊、ICU、头胸腹、骨科、烧伤、麻醉等专业医生。按照危重创伤的现代救治理念,损伤控制性手术被认为是创伤休克的损伤控制性复苏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环节。损伤控制性手术不同于传统手术,它旨在救命,可以边复苏边完成止血、破裂器官的摘除或旷置等快捷、易行的操作,然后临时关腹或封闭伤口,而拒绝传统手术的完美。当年成立“急危重症救治中心”的初衷也是为推动这支专业队伍的建立,只是难度较大,加之我在2010年退休,这个愿景也就无疾而终了。盛老生前努力目标,希望后来者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

    回顾过去的几十年,我20岁离家与父母聚少离多,33岁开始追随盛老,在他身边几十年,他的恩泽于我可谓溢于言表。我1986年毕业回到临床,从连级的住院医生做到2010年退休成为主任医师也不过25年,即便在我退休5-6年后还在2015年获颁中华医学会重症医学分会“杰出贡献奖”(时值中华医学会成立100周年,中华重症学会成立10周年)、2016获颁全军重症医学会“终身成就奖“ (时值全军重症医学会成立10周年)。但我很明白,我只是个凡人,能够获得这些成就和荣誉,都与304医院给我的这个平台,以及盛老多年的悉心培养密不可分。因此盛老的离世比我父母离世都令我悲痛。即使在他病重期间,每当与他人提起盛老我都情不自禁地声音哽咽、潸然泪下。

    近两年来,包括盛老在内,原南总黎介寿院士、原三医大王正国院士、协和陈德昌教授、广总白涛教授、原二医大景炳文教授、友谊医院王宝恩教授等军内外曾对我国和我军重症医学发展作出巨大贡献的前辈都先后离我们而去。我想,对他们最好的纪念和缅怀就是继承他们未竟的事业,这也是我至今仍不想停下脚步的动力。安息吧盛老,您的弟子绝不懈怠,将沿着您的足迹继续前行,以我尚存的绵薄之力,用您的精神和风范培养和感染后来人。

▲与盛老如同父子情深

    注:此文经解放军总医院医学创新研究部转化医学中心主任姚咏明教授审阅,在此致谢!

    作者简介:

    林洪远主任医师 

    1969毕业于中国医学科学院卫校,1986-2010先后任原解放军304医院 重症医学科、急危重症救治中心住院医师、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行政副主任、主任。1995-1997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进修。首任全军重症专委会主委(2006-2011),现全军重症专委会顾问,两任中国病理生理学会危重病医学专委会副主委(2006-2015),两任中华医学会重症医学分会常委(2005-2011)。1999年获全军科技进步一等奖,2005年获总后“十五“全军后勤重大科技成果奖章,2005、2011两度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2011年获中华医学科技一等奖,2015年获颁中华医学会重症医学分会“杰出贡献奖”荣誉,2016年获颁全军重症专委会“终身成就奖”荣誉,2023年获解放军总医院“光荣从医50年”表彰。

END

    主管 | 解放军总医院第四医学中心

    主办 | 政治工作部
    刊期 | 第698期

    总编 | 朱航满

    主编 | 赵双林

    编辑 | 万召帅

    校对 | 刘丽霞

盛志勇
中国工程院院士
烧伤外科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