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恩泽(1924.2.8—2016.3.7),出生于四川成都,祖籍浙江吴兴,石油化工催化剂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1946年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化学工程系,1948年和1951年先后在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获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1955年回国,在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历任研究室主任、副总工程师、总工程师、副院长、首席总工程师等职。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1993年当选为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1994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首批院士。2011年,国际小行星中心将国际编号为30991号小行星永久命名为“闵恩泽星”。
闵恩泽是我国著名石油化工催化剂专家,在石油炼制催化剂制造技术、催化新材料、新反应工程、绿色化学研究等领域取得诸多开创性重大成果,为中国石油化工技术赶超世界先进水平作出巨大贡献,被誉为“中国催化剂之父”。
“我最骄傲的事是回到祖国”
闵恩泽,1924年出生于四川成都,名字寓意“承天地之恩,泽苍生黎民”。他自幼受中国传统文化和家族“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影响,形成了坚定的品格和追求。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军战火燃及重庆、成都等地。在战乱中长大的闵恩泽,深感国家落后就会挨打,遂立志发奋学习。回顾往昔的艰难岁月时,他写道:“我经历了四川军阀多年的混战、8年的抗日战争和在上海3年的物价飞涨、民不聊生。这些遭遇都让我十分盼望国泰民安。”1948年3月,闵恩泽自费公派赴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化学工程系留学。在暑假,他参观了肯塔基州的阿希兰德炼油厂,目睹原油经过流态化催化裂化装置,神奇地转化为清亮汽油,这一幕让他震惊且激动,心中涌起强烈期盼:中国何时才能有这样规模的炼油厂?
在美深造期间,闵恩泽与陆婉珍喜结连理,共同于1951年获得博士学位。毕业后,夫妇二人在美国都找到了稳定的工作,但安逸的生活难抵思乡爱国之情。随着新中国建设的好消息不断传来,报效国家的渴望也愈发热切。然而,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国会通过法案,禁止学习理工农医的中国留学生离开美国国境。他乡之客,关山难越,他们几次寻求回国的尝试都告失败。
1953年,闵恩泽夫妇归心似箭,写信求助于时任香港中国印染厂厂长的潘其迪,潘费尽周折,为夫妇二人成功办理了香港居留证,靠着这张居留证,最终使美国移民局开具了允许轮船公司把票售予他们的证明。1955年9月,闵恩泽夫妇终于从旧金山乘坐邮轮启程,经过香港数日短暂逗留后,就与钱学森等一批留学生一道,乘火车从罗湖过境回到祖国怀抱。多年后,闵恩泽接受采访,被问起在半个多世纪科研生涯中什么事情最值得骄傲时,他坚定地回答:“我最骄傲的事是回到祖国!”
“国家需要什么我就做什么”
回国后,闵恩泽迅速投身于石油工业部的石油炼制研究所,与催化剂结下不解之缘。
催化剂,素有炼油工艺的“芯片”之称,其生产技术在各国都属于高度保密级别。新中国成立初期,催化剂的研究和生产都处于空白,完全依赖苏联进口。面对这一严峻形势,闵恩泽临危受命,承担起了研制和生产炼油催化剂的重任。尽管他之前并未专攻催化剂领域,但他坚定地说:“国家需要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就学什么,我就请教什么,就组织研发什么。”正是这样的决心,让他从零开始,为我国的炼油工业打下了坚实基础。
当时,小球硅铝裂化催化剂对于航空汽油的生产至关重要。然而,在20世纪50年代末,随着中苏关系的恶化,苏联撤走专家,并带走了原计划用于建设催化剂工厂的图纸。后来,苏联将次品卖给中国直至停止供应。面对进口库存越来越少、飞机就要停飞的困境,石油工业部决定自力更生,在兰州炼油厂建设中国自己的小球硅铝裂化催化剂厂。闵恩泽被任命为副总指挥,负责建设期间的所有技术难题。在极其简陋的实验室里,闵恩泽每天从早上8点开始工作,直到深夜1点多才结束,随后还要开碰头会,通常凌晨两三点才休息。1964年2月,工厂开始试运行,闵恩泽和同事们吃住在车间,仅用3个月时间就攻克了一系列技术难关。他常常冲在一线,面对干燥带掉带问题,他毫不犹豫地钻进高温烘烤的干燥室查看;当湿球干燥不均匀时,他连续一周守在干燥带旁废寝忘食地观察,终于在某个凌晨4点找到了问题的根源,这让他开心不已。1964年7月,进口库存仅能维持两个月时,催化剂厂顺利投产,其产品质量远超苏联,价格仅为进口剂的一半。在这次被称为“兰炼会战”的高强度科技攻关后,闵恩泽因劳累过度罹患肺癌,不得不接受手术摘除右肺下部两片肺叶和一根肋骨。手术后的他身体不如从前,最爱的乒乓球不打了,有时爬楼也会喘。即便如此,他仍心许国家,无怨无悔。
“国家需要”是闵恩泽的奋斗动力。1960年,他向时任石油工业部部长余秋里立下“军令状”,要拿下当时被美国垄断的微球硅铝裂化催化剂的研制任务。从实验到建厂按常规周期至少是8—10年,但在“国家需要”的驱动下,闵恩泽与团队仅用5年时间就完成了任务,连国外同行都觉得不可思议。与闵恩泽共事40多年的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大东称赞道:“在闵先生心里有两点是至高无上、神圣无比的,那就是国家的自强、民族的自尊。正是这种志气——我们中国人不屈不挠的志气、骨气——促使他和一批科技人员,历时30年,为中国的石油化工开拓出了一片自主创新的天空,使中国人从此在世界石油化工领域扬眉吐气,抬头走路了。”
“创新的过程就像唐僧西天取经”
闵恩泽的人生,犹如一部创新交响曲。自投身石油化工起,他就瞄准行业前沿,潜心研究,结合国情,不断创新。
1956年,在进行铂重整催化剂的中型试验时,闵恩泽发现国外使用的高纯度金属铝原料根本不符合我国国情。他亲自前往北京和山东的试剂厂、铝厂,调查国内原料和生产经验,经过两年试验,终于开发出一套高纯氧化铝载体的低成本制造方法。后续每一次技术难题的攻克,都是闵恩泽与同事们历经艰难困苦、砥砺前行的结果。他家就住实验室附近,每临睡前,闵恩泽总会在窗前看下实验室的灯光,亮着说明一切顺利,熄灭意味着催化剂“死”了!在生产催化剂的过程中,闵恩泽亲历了一次爆炸事故。巨大的震动和飞溅的陶瓷碎片让他心有余悸,但他并未因此退缩,反而提出了更严格的操作规范要求。1960年,抚顺石油三厂建成了一座铂重整工业试验装置,可仅运行3天就因催化剂“失活”而停运,闵恩泽查阅文献及认真调研后发现,是原油中的“砷”所致。为了攻克这一难题,他和团队研发了测“砷”仪器和含铜的脱砷剂。经过不懈努力,1965年,我国第一间铂重整催化剂车间终于建成。这一成就,见证了他和团队长达10年的坚守与付出。
晚年的闵恩泽在谈及科技创新时说:“创新的过程就像唐僧西天取经”“取经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唐僧就很执着,碰到再多困难和挫折,也没有动摇他取经的决心,最后终于到了西天,取得真经”。正是这种孜孜以求的创新精神,推动着我国催化剂事业不断实现跨越。
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国的催化剂研发走上自主创新之路。闵恩泽深知,石油化工要发展必须有自己的“新式武器”“秘密武器”。他力主科技原创,不辞劳苦地筹建了基础研究部,带领团队在新催化材料领域和新反应工程领域取得了一系列重大成果。1995年,闵恩泽主持中国科学院“绿色化学与技术”院士咨询项目,开启了他在绿色化学领域的创新之旅。即便在74岁高龄,他依然勇于探索,首次涉足化纤单体己内酰胺的全新领域。
在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石化斥巨资引进了三套己内酰胺生产装置,但由于高昂的制造成本,巴陵分公司和石家庄化纤公司陷入了严重亏损的困境。这时,已退居二线的闵恩泽再次临危受命,应邀参加中国石化技术服务小分队,致力于“挖潜增效”。己内酰胺的制造远比炼油要复杂,用闵恩泽的话说,进入这个领域是“稀里糊涂地就骑到老虎背上去了”。骑上虎背的他,带领团队为巴陵分公司开发了全新的生产工艺技术,并为石家庄化纤公司提出了多项技改项目和科研课题。经过努力,两套装置的生产能力由原来的每年5万吨提至14万吨、16万吨,产品质量国际领先,同时消除了引进技术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装置起死回生,企业扭亏为盈,工人们感激地把闵恩泽称为“福星”。
2008年,闵恩泽荣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被誉为中国炼油催化应用科学的奠基人、石油化工自主创新的先行者、绿色化学的开拓者。这些赞誉既是对他成就的肯定,更是对他从技术革新到局部创新,再到原始创新不懈努力的证明。
“本身就是催化剂”
闵恩泽因在石油化工领域的卓越贡献而享有崇高声望,被同行亲切地称为“催化剂”。在2007感动中国年度人物颁奖晚会上,主持人问及这一比喻,他解释说:“那当然应该指跟我周围工作的人,这里面关键是要把他们催化在一起,要形成团队,形成活力,让他们各尽所能,发挥他们的才华!”
在同事和学生们的眼里,闵恩泽是一位慈祥的领袖式科学家,不仅培养了大批年轻人才,还特别能凝聚团队。在他的感召下,许多出国人员都在学成后回国。晚年,他仍致力于著书讲学传授经验、奖励创新人才。他如“催化剂”一样,小颗粒大作为,点石成金,引领升华。
2016年3月7日,闵恩泽走完了为我国石油化工科研事业奉献的一生。正如他给天津大学学子们的题词:“爱国、爱党、爱人民,奉献、勤奋、执着、创新,诚信、宽容、谦虚、热情!”这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将永远激励后人不断前行。
文章刊载于《学习时报》2024年6月19日第6版
本期编辑:王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