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网北京5月30日电 今天上午,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教授、中国工程院院士王玉明获得第十四届光华工程科技奖。王玉明院士还是中国诗歌学会校园教育工作委员会主任。中国诗歌学会校园教育工作委员会主要肩负大、中、小学的诗歌传承,通过诗歌育人化人、培根铸魂。王玉明院士是中国诗歌学会唯一一个、也是第一个由顶尖“理工男”出任的二级委员会主任。
王玉明院士字“韫辉”,由著名古典诗词专家叶嘉莹先生所“题”,可见叶先生对王院士的青睐。五十多年来,王玉明院士一直在第一线从事重大装备高参数关键基础零部件特别是流体动压非接触式密封及其测控系统的研究开发,是该领域当之无愧的泰斗。同时,他爱好诗词、摄影和书法,并成果累累,已出版4本诗词集和2本摄影集,书法作品多次在国内外参展。正因为王玉明院士科学理性和人文精神兼具,为全社会尤其是年轻人树立起时代榜样,中国诗歌学会于2021年11月邀请其出任校园教育工作委员会首席主任。
以下为王玉明院士专访。
王玉明院士
问:您刚刚获得中国工程界最高奖项,很多人都希望了解您的“工程科技故事”。
王玉明院士:
我是65届清华大学燃气轮机专业六年制本科毕业。曾任教育部科学技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机械工程学会副理事长,中国工程院机械与运载工程学部副主任,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学术委员会主任、校学术委员会委员。2003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现任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教授,汽车安全与节能国家重点实验室学术委员会主任。先后获国家技术发明奖和国家科技进步奖4项(排名1,1,1,3)、省部级科技奖15项;授权国家发明专利54项,美国发明专利2项;发表论文140篇。
2007年9月,由我带头组建了一支新的科研团队清华大学“密封与润滑研究室”。这个研究室承担了1项国家973计划课题和2项国家科技重大专项课题,如今已建成种类齐全、技术参数高、测试手段先进的高水平流体密封和特种轴承实验室。
该团队获国家技术发明二等奖1项,省部级科技进步一等奖5项,二等奖3项。
在荣誉方面,除了“院士”之外,还先后获得:政府(国务院)特殊津贴,“天津市授衔流体密封技术专家称号”,“全国机械工业优秀企业家荣誉称号”,中国机械工程学会科技成就奖,中国机械工程学会首批会士。今天又获得了第十四届“光华工程科技奖”。
王玉明摄影作品
问:您在专业领域取得了卓著的成就,同时又在文学艺术上很有建树。请问在科学技术与人文学艺术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王玉明院士:
都说“隔行如隔山”,都说科学技术与文学艺术是“两股道上奔跑的车”,但我并不那么认为。法国作家福楼拜曾经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科学与艺术,两者在山脚下分手,在山顶上会合。”——在许多科学家身上可以得到印证:如达·芬奇、爱因斯坦等等,中国的鲁迅和郭沫若等。
许多我们熟知的院士,除了在科技方面突出,在文学艺术方面也有着很高的造诣:已故的老清华工学院院长顾毓琇院士,不仅是电机工程方面的顶级科学家和教育家,而且还是著名的戏剧家、音乐家和“桂冠诗人”;已故的数学名家苏步青院士更是诗词翘楚……身边不少院士乃文理融合的典范,如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百岁高龄的吴良镛两院院士是书画名家,数学大师、科学院外籍院士丘成桐教授诗词歌赋俱佳,科学院的杨叔子院士、吴硕贤院士和工程院的潘家铮院士(已故)、陈懋章院士等都是诗词名家,工程院的潘云鹤院士、何继善院士、谢和平院士、徐扬生院士等都是造诣相当高的书法家,等等,许许多多的院士都是多才多艺的。
科学技术工作者都不是“书呆子”,他们有血有肉,有丰富的情感,有学习文学艺术的欲望,有表达和创作的欲望。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的不少诗词是在床头哼出来的或者反复推敲修改完善的。除了自己推敲,我还经常请老师和朋友切磋,有的修改20多次,真是“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有的诗词先是在汽车、火车、飞机上草拟出来的而后不断打磨。再比如摄影,不少发烧友都知道其中的辛苦甚至风险。每次乘坐长途飞机,总是选择窗口座位以便航拍,别人休息我却在那里不停地捕捉美景,生怕漏掉,我的摄影集里有不少作品就是这样拍摄的。珠穆朗玛峰的旗云以及它和洛子峰的云海,白令海峡“大鹏鸟”形象的浮冰,安第斯山脉带火山口的雪峰和世界最美的冰川莫雷诺冰川鸟瞰全景图等等,都不是妙手偶得,而是等待、执着、煎熬而得。平时我的业余时间极少花在看电视等消遣上,除了主业之外都花在兴趣爱好上面了。当然,在主业科研上所花费的精力和时间,所付出的辛苦和承担的风险就更是不言而喻的了。例如,我在天津新技术产业园区鼎名密封有限公司担任总经理兼总工程师的时候,以我为主研发的新产品在石化行业大型高速透平压缩机上进行首台套试车时,我经常亲临现场做技术指导,有一次竟连续工作36小时不睡觉,所承担的风险和辛苦是一般人想不到的。无论主业还是副业,兴趣和勤奋是成功的首要条件。兴趣带动的勤奋不同于功利驱动的勤奋,苦与乐是分不开的,苦中有乐,乐中有苦。
钱学森院士曾说过,科研也离不开文学艺术常有的“灵感思维”和“顿悟思维”。我们清华大学燃气轮机专业的创始人、叶轮机械三元流动理论的奠基人吴仲华院士特别强调物理概念,我的老师倪维斗院士则进一步将其发展为“物理直觉”。在我几十年的科研实践中,不少科研难题是凭借将物理概念与实践经验相结合产生的“物理直觉”而解决的,不少发明是靠灵感和顿悟思维得到的。正如辛弃疾在《青玉案》这首词中所说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文学艺术能够使人有激情,使人保持对于事物的新鲜感,激发人的灵感思维和顿悟思维,这对于科学研究是有促进作用的。不能简单地根据“一加一等于二”的逻辑认为此长彼消。另一方面,文艺创作也需要逻辑思维,例如,诗词格律就是一种规则,一种典型的逻辑,遣词造句也需要逻辑,逻辑思维对于文艺创作的重要性不可忽视,而科学研究对于逻辑思维的培养是不言自明的。由此可见,两者是可以互相作用的。
科学技术和人文艺术尽管侧重点有所不同,但在本质上都是追求真善美。科学求真,不言而喻,但同时也在求美。例如,数学大师丘成桐院士讲几何之美、数学之美,物理学大师杨振宁院士讲物理之美,建筑大师吴良镛院士则讲工程之美。我认为,艺术不仅求美,也要求真,例如诗歌,一定要像叶嘉莹先生所强调的“生发感动”和“情动于中而行于言”。
无论是科学家还是艺术家,本质都应是善良的,其科研成果或文艺作品都应该是促进人类文明进步的。科学技术与人文艺术两者在本质上、在价值观上应该是相通的。清华大学历来有中西融会、古今贯通、文理渗透的优良传统,我辈亦当继承发扬,身体力行。我本人不仅在工程技术上极力追求完美,在诗词和摄影中也是一样。
王玉明院士书法作品
问:您是著名的“院士诗人”,是叶嘉莹先生的入室弟子,请讲下其中的故事。
王玉明院士:
说来话长。我从小学到中学,无论理科文科,一直都是优等生。1956年我上高中的时候,语文分成两门课,一门是汉语,从语言学的角度讲汉语的规律;另一门是文学,教材是按照中国文学史的顺序编排的,从诗经开始,到唐诗宋词元曲,再到现代新文学。自高中时代,我就喜欢上诗词了。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清华大学动力机械系燃气轮机专业,成为一个真正的“理工男”。
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毛泽东诗词对我影响比较大,后来又学了北大王力教授的《诗词格律十讲》,有了格律的启蒙,然后对照毛主席诗词和唐诗宋词,一下子就明白了格律是怎么回事了。
那时寒暑假很少回家,在图书馆借了不少唐宋诗词元曲和诗词格律的书来读。当时看到《唐宋名家词选》中的几首《调笑令》,感觉修辞意境都很美,就产生了创作的欲望,于1962年的春天在大学上三年级的时候写了下面这首处女作:
《调笑令·水木清华》
杨柳,杨柳,细雨斜风浴就。鹅黄新绿柔裳,曼舞轻歌艳阳。阳艳,阳艳,水木清华眷念。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现在不少人都喜欢我写的七律《幽谷临风》(新声韵),就是那时候写的:
登罢长城兴未消,晚风沐浴醉燕郊。
泉声清朗林岩寂,山影苍茫星汉高。
花气幽幽情脉脉,萤光闪闪夜悄悄。
更深归去频回首,九曲溪流入梦遥。
2010年1月30日,我还在天津工作,是清华大学天津校友会的会长,当时清华和北大的天津校友会请叶先生讲北宋词。我那天刚从大亚湾核电站出差回来,提着拉杆箱就赶到会场听叶先生的精彩讲座。讲座之后我们请叶先生吃便饭,就这样近距离地结识了叶先生。后来把我的第一本和第二本诗集送给叶先生,先生也把她的大作《迦陵诗词稿》等赠送给我,先生对我的诗词给了不少夸奖。先生的大作更令我爱不释手,经常拜读,受益匪浅。我们经常以电子邮件交流,我每有新作就发给叶先生,她都认真点评,包括指正和点赞。叶先生在北京、天津的各次讲座等活动也邀请我参加。我的字“韫辉”就是叶先生在北京的一次论诗时所予。
叶先生诲人不倦,一丝不苟。叶先生不仅是我的严师,也是我的知音和知己好友,她反复强调:“你是一个不失赤子之心的真正的诗人”,“你在本质上就是一个诗人。”我的第三本诗集《心如秋水水如天?韫辉诗词百首》就是先生亲自系统审阅和点评。为了赶在4月清华校庆之前出版,我在年前把全部诗稿打印出来寄给先生后,不想先生大年初一就给我打电话,说“你的诗稿点评完了,不会耽误你的书稿出版。”先生九十多岁高龄,日夜工作,还特意为我“赶工”,真是让我感动不已!
先生对我非常厚爱和信赖,最近还委托我代她编选自己的诗词大作,在《中华辞赋》杂志“视点”栏目和“九畹滋兰高校诗词园地”公众号上发表,我和广西师大的吴全兰教授都写了读后感。我对叶先生是正式行过拜师之礼的,她很认可我这个弟子。她说:“我觉得,跟我学诗的人里面,你是最热心也最有成就的。我常常说,诗人不失赤子之心,我觉得你的特色就是不失赤子之心。我很高兴有你这样有成就的学生。”“你的成就,主要由于你禀赋有一种纯真的赤子之心。”“你写诗是诗,填词是词,度曲是曲,诗词曲都很好。”“绝妙好词。你的新诗和旧诗一样出色,锐感真情,是真正的诗人之诗。”“我觉得你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你不但对外界的情景很敏感,对于文字其实也非常敏感,不管是新诗还是旧诗,都很难得,都写得很好。这不是我的赞美,是因为你本身有诗人的气质,文字也掌握得很好。”叶先生还为我的第四本诗集《水木清华眷念·韫辉诗词选》亲笔题词:“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我拜叶先生为师已经十二年有余,不少诗词方家认为,我拜师之后的诗词水平“有质的飞跃”。我对恩师叶嘉莹先生怀有深深的感恩之心。
王玉明院士摄影作品
问:中国诗歌学会校园教育工作委员会肩负着诗教的复兴和繁荣、发展,大家都特别期待,您领导的校园教育工作委员会,推动中国诗教方面有什么打算?
王玉明院士:
诗歌在任何时期、任何阶段,其润物细无声地在教化着每一个人的成长之作用永远不可能被替代,也无法替代。可以说,诗性,就是中华民族的人性,中华民族心中与生俱来的“真”“善”“美”,就是诗歌的“真”“善”“美”,彼此呼唤、彼此滋养、彼此笃行。
应该说,我们常说的诗歌使人“温柔敦厚”,即为“诗教”的核心辐辏。确切地说,《诗经》是政治家必读的一种历史文献,是政治、外交中极其重要的文化形式的媒介。同时,它不是一部诗的总成,而是一部道德品质修养的教科书。
中国诗歌是中华优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日常生活中,诗歌无处不在,引诗、赋诗、赛诗等等不穷。我们在说弘扬中华优秀文化,也是在说中国诗歌的继承、演进,也必须强调、强化诗歌的教化的秉赋。
诗歌具有特别重要的文学凝聚力、向心力、号召力。也可以这样认为,在任何时候,诗教都是教育的一部分,而且是最有效的教育手段。
大、中、小学是实现诗教、继承诗教传统的根基,是中华民族接受诗歌化人的最佳、最重要的时机。
大、中、小学并举诗教,之间是递进和接力的关系,小学是诗歌的基础教育,关乎美学和德育、素质教育;中学是诗歌的成长教育,是在诗教的润泽下,完成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树立;大学是诗歌铸魂教育的关键阶段,大学生在这个阶段,有独立的思想,开始接受形形色色的各种文化,开始参与、融入到各种社会实践,仅凭高校文学院已有的文学类课程是不够的,起不到诗教的作用。权重远不如其他学科。目前的诗歌教育,还停留在诗歌的兴趣教育上。
中国诗歌学会之前颁布了19家全国诗教校园。校园教育工作委员会于今年1月,在我任教的清华大学,设立了清华大学艺术教育中心诗教基地,以此作为大学诗教的示范校园。
我们目前正在组织的诗教校园评选,就是为了发现一批在自觉力主诗教的校园,无论是大学、中学、小学,都尽可能在挖掘。诗教校园的评选,也是为了唤起学校的诗教意识,以带动更多的学校加入到诗教实践中来。
我们计划与教育部门联系,与各地政府联系,与各地学校联系,建立诗教校园的试点城市和试点学校,并编辑出版分年级的诗教辅导教材,无论是校本或地方教材,我们都将积极行动起来。
当然,推行诗教,要做的事千头万绪,但我们会穷尽所有的力量。
最后,请允许我用一首新作来表达我对诗歌的钟情:
山乃仁人骨,川为智者魂。学科耽永昼,诗意蕴黄昏。
王玉明院士获奖证书